Skip to content

DECEMBER 19, 2020

【百年樂音‧生動人心】・基督徒男性聖詩作家

牧師的政治表態與詩歌:約瑟‧亨利‧吉珥摩爾祈求「祂/主引領我」(下)

作者|蔡玉玲教授

約瑟・亨利・吉珥摩爾

Joseph Henry Gilmore

1834-1918

歌詞有「耶穌」就好?! 詩歌歌詞對信仰思考與靈命塑造的影響

詩歌歌詞對思想信仰與靈命塑造是有深遠影響的。但,有多少人認真在這個領域研究和思考呢?歌詞「基督教化」就可以幫助靈性思考?

有人說,根據詩篇23篇寫成的無數詩歌中,吉珥摩爾的「祂引領我」(He Leadeth Me)是最為流行、傳唱率最高的。然而,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知道這首詩歌創作的背景,我們並不容易看出這首詩歌是從詩篇23篇得到的靈感,特別是華人基督徒,因為全詩翻「耶穌領我」。

作者從詩篇23篇得到靈感,全詩稱呼神,是用「祂」、「神」和「主」;這也是舊約詩篇對神經常有的稱呼(當然,還有神的名「耶和華」並其他以隱喻稱呼神,如磐石、高臺或山寨等),這首詩並未提耶穌或基督。

然而,華人聖詩集中,從早期的《普天頌讚》(457)、《頌主聖詩》(441)、《讚美》(301)到《生命聖詩》(317),一律翻成「耶穌領我」(《頌主聖詩》全名是「耶穌領我,我真歡喜」),且從頭到尾四節歌詞並副歌都是唱「耶穌領我」。台灣長老教會的《聖詩》翻譯歌名為「耶穌召我來行天路」,對歌名與歌詞都做了相當的延伸詮釋與改寫。

我很好奇是否其他語言翻譯也會這樣,就去找德文翻譯這首詩歌,發現歌名仍是忠實翻譯「祂引領我」(Er führet mich),歌詞翻譯也多忠於原英文。筆者膚淺懂一點點德文和法文,不認為這和中文與印歐語言的差異有關係,可能是中文譯者因為信仰背景而有的翻譯特色。華人翻譯聖詩,有三個常見特色:

一、常把耶穌套進歌詞,不管作者本來用的是神、主、祢或祂,有時甚至完全沒有提到也可以把耶穌放進去。

二、自行詮釋後去延伸、改寫原詞為簡單的信仰口號或術語。

三、不喜歡情境敘事或語境想像的表達(即或是有經文根據的),常逕自將這類詞改寫成與耶穌救恩相關或神學正確的詞。

我對這首詩歌的翻譯:因詞中有稱神為「主」,且中文起首唱「祂」引領我,較不好唱,我翻成「『主』引領我」。最後一句since God through Jordan leadeth me不容易表達只好意譯外,其他都盡量忠於原文用詞和語境,不做不必要改寫,且希望翻譯是現代中文好懂易唱的歌詞。這些是我在老詞新譯上的原則。

吉珥摩爾是個受過神學訓練的牧師、又是英語修辭學教授,以他的歌詞為例來講解,相信能幫助思考詩歌歌詞寫作對信仰與靈命塑造的影響。

比如:第一節第二句歌詞O words with heavenly comfort fraught!「天國安慰話語充滿」應是接近原詞的意境美感與盼望想像,但中文幾乎都改寫成,如:《普天頌讚》的「蒙主引導心中平安!」和《生命聖詩》「心中充滿平安歡喜」。好像是不欣賞原詞,就給個神學正確口號的作法,是中譯詞常見的情況。又如,第二節第二句歌詞sometimes where Eden’s flowers bloom,是對應第一節的Sometimes mid scenes of deepest gloom。押韻又押意得這麼漂亮的詞, 翻譯成「有時中途境遇不明,有時經歷伊甸花開」應是符合作者具經文意象又充滿隱喻想像的詞彙對聯,但中文聖詩集幾乎都翻成「有時遭遇境遇困苦,『有時心中喜樂歡暢』。」儘管有對應的情境,但似乎沒興趣於原文具隱喻想像的詞彙,就給一個接近的延伸意思就好。這也是中文譯詞常見的作法。

其實,只要不是有謬誤神學、缺乏聖經根據或過度誇張肉麻不當的詞句,用豐富想像力的語言去頌讚神是詩篇的傳統,可以鼓勵弟兄姊妹更多去深思並親近神—能夠與諸天一同訴說、與穹蒼一起傳揚,能展開清晨的翅膀、飛到海極居住,能呼喊航海與海中所有的、海島與其上居民,都當向耶和華唱新歌!多麼生動來頌讚神,多麼有趣來與神同行!不是嗎?詩篇與先知書就充滿很多這樣的語言。

再如,第三節的第一句到第三句是一氣呵成,歌詞是連在一起的,Lord, I would clasp thy hand in mine, nor ever murmur nor repine; content, whatever lot I see, 以現代中文翻譯可以是「主,我願緊握祢的手,絕不抱怨也不作難;無論何事,我心滿足」簡單又好唱。第二句「絕不抱怨也不作難」(nor ever murmur nor repine)都被改寫成「甘心樂意隨主行走」,而第三句 content, whatever lot I see就變成「遇禍遇福兩般皆可」。

第三節過去那樣的中文翻譯,是鼓勵甘心樂意的跟隨;原詞卻是表達對所遇境遇,再不好都願甘之如飴,是鼓勵更深的「委身信仰」,非僅樂意隨主行走天路。

最後第四節歌詞並不容易翻譯。我在翻譯筆記上寫著:使用《生命聖詩》的第四節翻譯,是給所有人認為走完一生路程,靠主恩典完全得勝。這樣的歌詞可以安慰一般會友。然而,留心全詩四節詩詞所做的漸層鋪排—最後一段的得勝盼望,是奠基於前面的委身信仰後,忠心完成地上所託(task),不只是走過一生路程。所以我翻「當我完成地上事奉」來激勵服事,面臨死亡而不懼怕。這是詩歌原本的神學鋪陳,有豐富的委身信仰與事奉的暗示,不只是耶穌領我,我要跟隨而已。

歐美文化受基督教影響深遠,基督徒在詩詞中使用「神」和「主」或代名詞祢與祂訴說,就是對著所信仰的三一真神。華人常換詞為耶穌,或許是想強調耶穌基督帶來的救恩,不希望誤認其他中國人的神明為神。不喜歡情境隱喻語彙,也可能是因為擔心華人基督徒普遍對聖經經文較不熟悉,不夠直觀清晰的情境語言會被誤解。或也可能就是保守想法,希望更多講耶穌、十架、復活、平安或救恩,更基督教感就是好的。

前輩的翻譯相信有其考慮與因素,應都是一番好意。只是過多改寫,就不好意思說是原作者的詞,並且,就像這首「祂引領我」,中譯幾乎都弱化了作者原本以委婉情境語彙表達委身信仰與事奉的重要,作者感慨於內戰的紛擾不安,其從神領受的是激勵弟兄姊妹,讓神來帶領,委身信仰與事奉比眼前政局紛亂重要。

希望我的這點筆記可以提供詩歌創作與翻譯者參考,能有更好的創作與翻譯,帶領我們更深的敬拜與經歷神。

最近觀察一些新詩歌的創作,似乎陷入一個瓶頸期。或者,是否這樣的詩歌其實在反應當代會眾的靈性和生命,值得我們觀察和深思。有些就是在音符間填上具基督教信仰的「口號」語彙;有些聽起來像流行音樂中的洗腦歌,反覆唱著一個簡單意念;也有些神學主題不明或零碎。這類簡易詩歌,對初信者或許還好,幫助他們簡單明白信仰並容易朗朗上口來敬拜,但是對於生命經歷深刻或渴慕進深者,就嫌不足。

詩歌創作與翻譯都不容易,我們仍舊要對那些盡心創作與推動敬拜的同工,表達我們的敬意和謝意。今天基督信仰的傳遞、靈命塑造的加強、和教會敬拜的深化,都與我們用什麼內容和態度來敬拜神有關。與主內弟兄姊妹一起互勉。

在此也呼籲華人教會:教會帶領音樂敬拜者若無法查考中文譯詞是否改寫,或者習慣唱過去聖詩譯本的翻譯,都無所謂;建議請像維真事工所做的投影片一樣(如同許多西方教會主日敬拜投影片也都會這樣做),註明作詞作曲者;若不清楚,請至少說明是使用哪一本聖詩集的詞與曲。